米兰·昆德拉说:“人类一思考,上帝就发笑”。我一直对这句话抱有谨慎的怀疑态度。因为我自己喜欢思考,而且总是莫明其妙、不着边际地陷入到自我营建的囹圄牢笼之中,然后像个古典的唐·吉柯德,拿着扎枪头子左冲右突,仍然不能顿开茅塞,自圆其说。
我向往这位捷克作家的表达方式和诡辩色彩,可实际上人类创造上帝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个问题考虑进去了。人是世俗的上帝,人从自身上找到了改变一切的动因,人也可以把一切复杂化扭曲简单化模式化,所以克罗斯比说:“没有一样东西神圣得连想都不能想。”现在我想着,我在重蹈旧辙,我在自囚自禁。
在极端平常的日子里,空虚像灰尘一样随处可见,而在另外的时光,思想与精神的种子又显得异常的透明,仿佛脱离了水源和土壤的生存,只有阳光的照射还表明着一丝耀眼的妩媚。可你知道更多的光阴是寂寞与庸常的伏笔,若所有的色彩都涂抹在一块画板上,那岂不是一片漆黑吗?而不幸的是我们总能给自己找到足够的理由,似乎我们有多么聪明、别人有多么蠢笨、世界有多么可怜。我想承认自己对米兰·昆德拉的恐惧和妒嫉:他早我四十年出生,他写出了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》、《生活在别处》、《可怕的爱情》、《为了告别的聚会》、《玩笑》、《不朽》,他把思想提升到一个可靠的足以推敲和揣摩的地方,我穷尽智慧和心机也够不着他。但我还必须要努力地攀援,以摆脱他人对我的菲薄或猜岂,用浅显的文字锻造我有限的光亮。在一个相对的高度上,供人议论或瞻仰。
回到我的创作中来,回到我的思维中去,我发现一个我自认为很有趣的命题:人为什么要热衷于对智慧的诠释?人为什么要反复烤问自己的灵魂是精明还是愚腐?世界上有生命以来,就孕育了动荡和危机,新旧更替物换星移,什么朴素唯物主义,唯心主义,自然主义,唯我论,唯灵论,犬儒主义,实用主义,不可知论,辩证唯物主义……诚如拉罗斯·福科所言:“思想往往是感情的复制品。”我们是否一开始就在一个有限大的帷幕里,描绘着一个无限大的海市蜃楼呢?当我把一本《存在与虚无》或《梦的解析》胡乱翻了两遍后,仅凭着一时的冲动就心悦诚服地大谈海德格尔、凯尔克郭尔、保尔·萨特或弗洛伊德、荣格、弗洛姆的时候,我知道我绝不是个聪明的人。同样在我的创作中,那些看上去引经据典的理论和精髓,也不过是我无可替代的语言饰物罢了。若我有的仅是我的经历或经验,倒是可以信赖的,至少它是真实存在,等我用理智加以分析明辨然后变成自己的理由。
我于此看到了一种人为的悲哀。
其实我只是被动地猜测智慧的本源而已。我的全部观点,在我瞬间即逝的思维中,已渐渐冷却,但我告诉自己伏尔泰的一句话:“人使用思想仅仅是为了遮盖错误,而用语言则是为了掩饰思想。”那么我的论点到底在哪里呢?在智慧面前,让我们掩上脸孔,无颜以对走自己的路吧。